1937年12月,日军攻占山东泰安。日军逼迫泰安名儒曹兰芹充当维持会会长,78岁的曹兰芹宁死不从,日军威胁如不答应就地枪杀。 泰安自古因泰山而得名,“泰山安则四海皆安”,此寓意于今竟沦为绝妙的讽刺。矶谷廉介的部队刚进城,就忙着在泰山崖壁上刻“皇道无边”四个大字,强迫中国石匠一锤一凿地羞辱自己的圣山。 更荒唐的是,他们还要中国轿夫气喘吁吁地抬着侵略者登十八盘,仿佛坐在轿上就能成为泰山认可的主人。 这种文化层面的亵渎比枪炮更刺痛人心,尤其对曹兰芹这般熟读圣贤书的儒生——当入侵者连你安身立命的精神图腾都要践踏时,横竖不过一死罢了。 日军显然低估了泰安人的硬骨头。1938年1月1日凌晨,寒风凛冽。夏张镇在被占领仅仅几小时后,突然传来十一声枪响,打破了寒夜的寂静。 张北华、崔子明带着十个人十一条枪发起武装起义,日军军靴还没踩热泰安地皮,抗敌自卫团的烽火已烧起来。 这些“书生造反”的场面颇有戏剧性:山东西区人民抗敌自卫团夜袭界首据点时,用砍刀劈死二十多个熟睡的日军,缴获战马比缴获的步枪还多。 而就在曹兰芹拒绝维持会长职务的档口,东良庄村民赵一川领着乡亲们用土炮猎枪和日军对轰四小时,寨墙塌了就拿门板顶,最后六十四条人命堆在废墟里,也没让鬼子轻松跨过门槛。 民间抵抗更透着股草莽智慧。羊栏村的高相孔与对臼村毕泗云,原是信奉画符念咒的无极道之人。听闻王家店日军奸淫掳掠,三十多人趁夜潜入,砍翻二十多鬼子。 高相孔战死了,怀里还揣着辟邪的符纸——原来“刀枪不入”的信仰真能化成血气。这些散落乡野的火种,和曹兰芹书斋里的浩然正气,烧的是同一把火。 日军用屠杀回应抵抗。1938年2月14日,五六百日伪军朝着徂徕山前的山阳村汹汹扑来,旋即架起大炮,持续轰了一个时辰。冲进村后专挑老弱妇孺下手:地窖里烧死十人,小庙内刺死八人,崖边圈杀二十余人。 有位孕妇被杀后胎儿从创口滑出,白发老妪被剖开腹腔。短短两小时,七十二具尸体、三千多间焦屋、五十万斤焚粮,把徂徕山染得比残阳还红。 消息传至泰安城中,曹兰芹之辈握笔之手定然颤抖不已,然而墨迹尚未干涸的《告同胞书》已然从门缝间传遍街巷。 文化人的抗争看似文弱却绵长。当日军在泰山顶得意洋洋拍照时,他们不懂脚下这座山看过多少兴亡。 孔子“登泰山而小天下”的胸怀,杜甫“会当凌绝顶”的壮志,此刻都化成曹兰芹枯瘦脊梁里的钙质。 维持会长的位子多少人眼红?管着米粮分配,捏着生杀大权。可那老者偏要效仿古之伯夷、叔齐,即便饿死在首阳山,也坚决不食周粟。枪毙威胁?他捋着胡子反问:“七十八够本了,倒是诸君可想好碑文怎么写?” 八年抗战期间,泰安历经大小战斗上百场。佟家庄伏击战,拼刺刀捅穿日军汽车;馍馍山全歼佐佐木小队;道朗阻击战,红枪会五千人持梭镖勇扑机枪……但最狠的杀招或许在曹兰芹推开日军委任状那一刻就埋下了。 文化血脉不断,脊梁骨就折不了。如今泰山石刻“皇道无边”早被磨平,而玉皇顶上百姓挂的平安锁年年增加。曹先生若泉下有知,大概会指着锁上“国泰民安”四字笑道:瞧,这才是真的无边。